大丽的直播又“翻车”了。
她给粉丝试穿一件毛衣,用尽了力气,衣服仍是死死地卡在头顶。她只能无法地笑笑,“这衣服不卖了。”
每天正午,大丽都会在华丰商城成堆的衣服前翻开手机,她长相一般,没有人气,一场直播“赚不到一百块钱”。
“南义乌,北临沂”,华丰这样的批发商城,临沂有130余家;像大丽这样的带货主播,当地稀有万人。有人由于一条搞笑视频一夜爆单,也有人靠“做善事”涨粉百万。简直每个入局的人都信任,直播是个“风口”。
他们无法在“顶流”身上找到一个可仿制的形式,“命运”,被总结成一个合理的答案。
当地街道上,随处可见“网红基地”等霓虹招牌。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
不相同的主播
大丽没有一张主播的脸。她1米58的个子,体重148斤,藏着齐刘海,脸圆圆的,身段也圆圆的。
但每天正午,她都会举着手机在华丰世界服装城络绎,给镜头后边的“老铁”网罗衣服,“一天挣不到一百块钱。”
这儿是临沂最大的服装批发商场,商户们堆出一条半米宽的过道,顾客拉着塑料袋走走停停、讨价还价。大丽曾在这儿具有一处3平米的货摊,每天被一圈圈积货围在中心。她的生意做得欠好,曾认为能热销的爆款都“砸在了手里”。偶尔碰到八面威风的顾客,由于衣服穿戴欠好看找上门,把店里的裤子摔在地上。
大丽觉得,这儿像个巨大的迷宫,咱们只关怀钱和明星在穿什么。无聊的时间里,她就靠在卖不出去的牛仔裤前刷快手。屏幕里有让她向往的“逆袭”故事:一位乡村宝妈,靠拍视频段子,一年内变成有车有房的城里人。
大丽来自乡村,初中结业后,她收酒瓶、摆夜市,后来开端做批发,但一向挣不到钱。现在她把期望寄托在手机里那个小小的图标上。
上一年生意惨白的时分,她决议拍段子,“给咱们展现自己的构思服装和才调。”在商场上随手拿几个黑塑料袋,剪一剪、粘一粘,做成裙子和帽子,捆啤酒瓶的绳子一根根缝起来,也能做成套装,大丽套上这些“衣服”,在过道里走起猫步。这个视频获得了一万屡次的播放量。后来,她又拍了不少搞笑视频,传到自己“大丽创业全记录”的账号上。
有了粉丝量后,春节期间,大丽试着直播卖货。直播间进了107人,这是她第一次向一百多个人一同介绍衣服,“心都要跳出来了,声响也颤栗。”但这仅仅偶尔,之后,她的直播间人数稳定在20个左右。
那些被她的搞笑视频招引过来的粉丝,进了直播间也不买货,“都让我别直播了,拍段子去。”老公也仔细提问,“你应该是咱们这儿最丑的女主播吧?”还主张她把搞笑视频躲藏,从头拍一些服装调配视频招引粉丝。大丽不同意,她觉得发这种视频的太多了,“我想成为一个不相同的带货主播。”
大丽也仰慕身边又瘦又美丽的主播,在写字楼里租着宽阔的直播间,“她们都很能卖货,很赚钱。”大丽对着镜头想念,“我学不来那种感觉。”
“辣目洋子”和“蔡徐坤”
大丽拍段子的据点在服装城西侧的商业街,大门上立着三个硕大的金元宝,“网红基地”、“主播”、“爆款”的霓虹灯箱乱糟糟地闪着。
每次开拍前,对着大丽的镜头都不止一个。“你看,又开端了!”路旁边的商户们也掏出手机。
“她们都当笑话拍我。让我去人少的树林或许河滨拍,问我小孩看到了(视频)怎样办?”5岁的儿子的确会在快手中刷到大丽的视频,以至于每次看到屏幕里夸大地扭腰跳舞的人,就大喊“是妈妈”,大丽觉得好笑又伤心。
大丽从前刷到一位“网红”,戴一顶尖帽的胖胖的男生,两颊抹着两坨红,用墨水画了胡子在广场上跳舞,招引了一群看热闹的粉丝。
大丽觉得他们古怪又英勇。“快手上有许多古怪的人,但后来我也成为了那样的人。”在外界的成见和对流量的巴望中,大丽与自己渐渐宽和。“便是想涨粉嘛。”
上一年12月17日,大丽的视频中呈现了一位英俊的男孩。他是给大丽发货的快递小哥,大丽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他“很像蔡徐坤”,而对方觉得大丽像拍搞笑视频的网红“辣目洋子”。所以大丽在视频中称这位英俊的男孩为“蔡徐坤山东分坤”,给自己取名“辣目洋子山东分辣”。
2020年12月18日下午,大丽在直播带货。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
他们的“明星梦”只换来了一万五千个粉丝。她乃至有些崇拜那些“古怪”的人,赚到了她不敢奢求的流量。
“济公和尚”曾靠拍流浪汉赚到了63万粉丝,成了“网红”,在街边常能被认出来,还被邀去商演。
流浪汉大爷70多岁,走路颤颤巍巍,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,口头禅是“可拉馋了”(可过瘾了)。在与“济公和尚”相遇前,大爷的搞笑视频现已在当地的交际渠道上火了一把。
“济公和尚”找到“拉馋大爷”的那天,带他到饭馆点了6个菜,开了直播,一千人涌进了直播间,是平常的10倍。为了涨粉,他决议和大爷协作拍段子,还给他开了薪酬,每天400块。大爷很协作,可是记不住台词,一条段子要拍三四遍。但好在每条视频的播放量都有三四十万次,一天涨粉一两万。
两人的协作因大爷的“换岗”而停止。“拉馋大爷”被一个叫“山东红娘”的快手博主挖走了,她给大爷开出每天600元的“高薪”。两个月后,因“山东红娘”付不起薪酬,“拉馋大爷”暂时赋闲了。但很快,他又呈现在其他博主的视频中,仍是一口方言,扭动着身体夸大又拘束地大笑。
秋风也找到了“捷径”。他在视频里,是个处处“做善事”的人。上一年3月开端,他在快手上记录了十多位被他协助过的陌生人,有时送出一张车票,有时是给遇困的人送吃的和钱。
秋风说,许多故事都是自己的偶遇,但为了拍视频,他也常常在垃圾站、菜商场、夜市曲折。这为他送来了146万粉丝。
这种视频并不罕见,也造就了一些百万粉丝的网红账号。面临粉丝的质疑,秋风着重自己不是做秀,他能准确计算出自己的本钱,“一条视频本钱在五百到八百元。”三百多条视频,在“爱心传递”上投入二十余万元。
尽管屡次解说说自己不为赚钱,但粉丝涨起来后,秋风仍是做起直播带货,他觉得“这是一个商机。”
一次爆单
大丽一直没能等来自己的商机。上一年8月,她把快手账号姓名改成了“你的浮躁大丽子”:宣告自己创业失利。
带着积压的上千件“爆款”,她把服装店从商场一楼搬到了三楼,这儿方位偏、离电梯远,但租金廉价了两万多。大丽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库房兼直播间,计划靠直播把衣服卖出去。
大丽在“直播间”里挂了3张财神像,这是她花五块钱从路旁边买来的,还有几张贴在了家里的墙上。
“铁子进来点点小红心啊,点到500送福利!”正午,大丽照常翻开镜头,穿戴一件黄色小棉袄,冲着观众呼喊。见没什么动态,她爽性自己戳着屏幕点起来。她不喜欢这种“求赞”的话术,“但假如你点赞量不行,渠道就不给你流量和新观众了。”
大丽的直播很随性,介绍完店里的几件衣服后,粉丝要看什么,她便去一楼的商场找什么。有粉丝看中一件毛衣,大丽对着镜头,小声问老板“多少钱”,并暗示老板在计算器上敲出价格。但老板忘掉将计算器调成静音,批发价被电子女声念出来,滑稽地暴露在几十位观众前。
大丽向老板吐了吐舌头。她“坦荡荡”地在镜头前和粉丝商议起来,“这件衣服我加几块钱卖给你们呢?”和其他女主播不相同,大丽很少在直播时试衣服,“我试了她们更不买了。”
大丽觉得,过于“实在”、没人和她协作玩“套路”,是自己的直播间不招引人的原因。她常常看到其他主播的“扮演”。“两口子卖鞋,男的问这鞋子多少钱,女的说68,男的说,‘来,58!’他老婆说,‘你疯了?’他说,’48。’老婆说,‘我走了。’他说,‘38,上链接。’”
日复一日的直播对她来说有些单调,她指指手机,“尽管知道后边有用户,但屏幕里我就只能看到我一个人,半个小时后我就没耐性了。”
上一年12月18日下午3点,大丽的直播间人气抵达高峰,42名观众。她正在批发货摊叫卖一款34块钱的毛衣,或是由于廉价,有25人下了单。直播了四个小时,一共卖了五十多件衣服,相较于前一天的6单,算是“爆单”了。
大丽把手机往包里一揣,拖着三个大袋子从一楼奔向三楼。下午五点半,商场照常断了电,大丽翻开手机的手电筒,打包订单。她不敢过早地高兴,生怕有人退货。“实际中买衣服是‘碰头三分情’,渠道上,人人成了质检员。19块9包邮的衣服,有一个线头也要退货给差评。”
捉住“风口”
“爱尚”还没有爆过单。他是大丽的朋友,住在邻县,一年多来,每天开一个小时的车到华丰服装城“走播”。粉丝怎样也涨不起来,每天只需五六十个观众。他倒也看得开,“谁能确保自己便是能改变命运的那一个呢?要看命运。”
直到有一天,他从早上10点播到晚上7点,走到停车场才发现现已锁了门,看门的大爷也联络不上,看着车上几个大袋子,他心里发酸,对大丽说“不想干了”。但没过多久,他的一条视频忽然上了抢手,新增的2000个粉丝又把他拽了回来。
在商场直播的大丽与“走播”的爱尚相遇。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
比较他们,奕多的主播路顺当许多。她也曾是个服装批发商,2019年刚开端拍服装调配短视频,就频频上抢手,其间一条赤色针织裙的视频有140万的播放量。
许多人在直播间问起那条裙子的价格。奕多有些发蒙,不敢多进货。现在,奕多的脑海里还摇曳着那条裙子,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爆单,“假如说再给我一次时机,我非卖爆它。”
奕多现已具有10万粉丝,有天然涨的,也有花钱买的。直播间每天有一百五六十人,能卖三四百单。后来,靠着给大主播秒榜(也便是花钱给人气主播打赏,短时间刷许多礼物,让自己在直播间的礼物榜排第一名,人气主播再帮第一名卖货),奕多总算爆单了,一下卖了2000多单。可是她体现得很安静,为此,她投入的本钱不低,爆单现已成了“瓜熟蒂落”的成果。
最早跟奕多一同做直播的那批人里,有人还在等候命运的来临,而有些现已抛弃。奕多的直播间在温州街写字楼里,这儿集合着许多和她相同的主播。一天里的多半时间,这儿的房间都关着门,“老铁”、“咱家衣服你定心”带货声此伏彼起。
这栋写字楼的4公里外,有一处集合着百余位主播的“直播小镇”。小镇负责人郭建峰介绍说,2018年小镇建成的时分,只需十几位主播,而眼下,主播人数现已超越160位。
“这些人多是之前摆地摊、或许做批产生意做得不太好的,靠直播找出路。”这两年,临沂的直播小镇越建越多,主播成了当地人很熟悉的作业。“在临沂常住的1160万人中,有近17万名带货主播。”
郭建峰见过五花八门的主播,有每天含着润喉片的,有从早到晚盯着手机的,这儿从不缺卖力的。
直播小镇的一楼,作业人员忙着清点货品。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
“大姐夫”是小镇公认的尽力型选手。有一年“双十一”,他从早上7点播到清晨12点,中心吃饭的时分也没下播,找他人顶了一段。暗里安静、话少的他,只需开了摄像头,就立马被激活。下播后,“大姐夫”的脑子也一向转,想着选什么货,拍什么著作。
“大姐夫”从前有一份朝九晚五的作业,但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种安静。当直播带货的风吹进他的日子,“大姐夫”就笃信这会是一个“令人激动”的职业,一个应该抓住的风口。“入局的人无法预见下一秒会产生什么,也不知道明日的直播能进多少人。”“大姐夫”现在有3万粉丝,他的方针是100万。这条路还很悠远,他能做的便是坚持播下去。
郭建峰觉得,得益于临沂是个“什么都能买得到的城市”,这儿的主播数量还会粗野成长。这也是“大姐夫”所忧虑的。流量就这么多,入局者越多意味着压力就越大。
大丽总体现得很旷达。商场乌黑的走廊里,她像风相同络绎。“我不要瘦身,靠148斤的体重把货卖出去才是本事。”但也有许多个时间,她翻开手机镜头,收拾着自己的刘海,“我想去整容,我要双眼皮、高鼻梁,我想卖货。”
但在大丽眼里,能具有一间像样的直播间现已算是成功了。“火便是一个瞬间,总有一天我也会有那个瞬间的。”
新京报记者 彭冲
修改 李明
校正 张彦君